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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半面妝

半面妝

半面妝 

半面妝容笑君心,愛恨恩怨總難清,

一世夫妻終破鏡,勢立天地不再逢。

 

我叫阿婉,是深深寂寞後宮中服侍嬪妃的一介小宮女,我有一位娘娘,她的閨名是徐昭佩,世人皆喚她為徐妃,她是很特別的娘娘,如果可以,我希望世人別怪罪我家的娘娘。

 

 

我家娘娘已過了年華,但她依舊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都是那樣的曼妙,那日,我家娘娘身著一襲海棠紅,嫵媚嬌艷,在那之前她還笑著跟我說,這是陛下當初迎娶她時為她訂做的嫁衣,即便那時陛下不知他娶的妻是圓是扁。

我家娘娘立在那古井的石邊上,不是我無動於衷任憑我家娘娘這樣無理取鬧,而是娘娘這麼吩咐我,要替她好好看照陛下。

娘娘仰頭望向那一大片灰濛濛的夜空,沒有星辰沒有玉盤,是個黯淡無光的深夜,她開口,嗓音宛若黃鶯,清新脫俗,可語氣裡盡是滿滿哀戚與絕望。

「蕭繹,我要先飲了那孟婆湯,然後……忘記此生此世的你,生生世世地忘記你。」她一身子的蕭瑟,就這麼說了一句,一個縱身飛躍了下去,沒有猶豫沒有不捨,就這樣毫無懸念地躍了下去,飛下那幾丈高的深井,深深埋葬,從此不在。

娘娘,您知陛下就站在您身後,所以您這麼說,您讓陛下覺得您對他再也無愛只有恨,陛下也就不會緬懷您甚至他能再也不在乎您。

娘娘,您總是這樣狠心對待自己,有哪個女子能像您這樣?

 

 

蕭繹。蕭繹。蕭繹。

不管陛下的身分如何,我家娘娘都這樣喚陛下,不是夫君不是陛下而是蕭繹,好似娘娘非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蕭繹是她喊的是她喚的,獨獨是她的而已。

現今帝業不穩,四海八荒的各國還在爭鬥天下,陛下大半時間都在舞文弄墨可大權在握,怎不利益薰心?又有誰知曉他前些年不是在韜光養晦?在先帝晚年,陛下大滅倫理,於是當他登基之後,往往提出政見就有大臣反駁他,甚至說他只有一隻眼看不真切這世間。

從小,陛下因病而失去一眼,從此獨眼看世,造成他心理的一個介懷,心性自然更加會胡亂猜疑。

 

 

恰巧,今日是眾嬪妃被君王臨幸的一日,然而正是娘娘被陛下給選中,我真心替娘娘開心。

「娘娘,您怎麼畫了這樣的妝?陛下看到一定會不開心的!」當我看到娘娘為了陛下的到來而梳妝打扮本是開心,可不料娘娘竟畫了這妝,差點沒嘔一口血當場昏厥,但娘娘卻不以為意還很開心。

「不開心?早就不開心很久了,我現下只不過尋開心。」娘娘從不自稱什麼本宮還是什麼妾身之類的詞,她總是這樣豪邁坦率地自稱:我。

「娘娘!」我簡直可以預見待會陛下是怎樣的怒氣奔騰,就我家娘娘這樣無關緊要,娘娘您不想活,我還想活命啊!

「好了好了,就妳聒噪,去去去,別在我面前添亂。」娘娘懶得理正在哭天搶地的我,揮了揮手把我趕到一旁去,正當我要開口說什麼就見陛下默默地走進寢宮裡,他意識我別出聲讓我出去顧門,我一開心就奔向門口和其他宮中的宮女替娘娘他們顧起門來,一時半會忘了陛下會看到娘娘的妝……

沒多久我就聽見陛下的怒吼以及陛下怒氣沖沖地走出殿外的身影。

「娘娘!您有沒有怎樣?」我趕緊奔回寢宮中看娘娘有沒有受傷,看陛下是不是下了狠手,經過我裡裡外外的檢查,娘娘完好無缺,我這安了心才繼續說,「娘娘,不是奴婢在說,您的妝確確實實會惹惱陛下!」

娘娘自陛下離去後沒再多說一句,即便我在一旁唧唧喳喳地碎唸著,她也不為所動,直到我見娘娘似乎真的受了大打擊準備離去好讓娘娘一個人靜一靜時,娘娘她叫住了我,聲如蚊蚋,輕聲細小。

「阿婉,」娘娘頓了頓,遂後這麼說,「蕭繹從來不聽我說,這我該知道的,可我就想和他說,若他在意他的眼睛,那麼我就頂著這半面妝容見人,若世人要笑,我就陪他一起被世人笑。」

我沒了聲音,只是看著娘娘這麼說,世間上有哪個女子會頂著半張臉見人?這樣的不完整、這樣的難看,誰願意?可陛下認為娘娘這麼做只是為了嘲笑陛下是獨眼,殊不知娘娘是這樣的情懷,他家娘娘對陛下是真真有情的。

 

 

自過了那日,時光如梭,好幾年光陰過去了,陛下再也不曾踏入娘娘的寢宮,那次娘娘的半面妝容真真惹惱了陛下。

娘娘本就是個豪放的女子,會飲酒是常事,可自陛下再也不來娘娘寢宮後,娘娘已經不是在飲酒而是在灌酒,幾次娘娘總會在宮裡的亭中月下飲酒,每每陛下見著了總會上前關心一下,誰知娘娘偏偏喝了個醉就一口酒嗝打上來便吐了陛下一身,每每一看我都嚇到一顆膽差點破了,最重要的是,娘娘就只吐在陛下身上,屢試不爽。

然而娘娘也不知怎地竟和其他男人胡亂了起來,我勸不住娘娘這般作為。世人皆嗤笑陛下和娘娘,也不知陛下為何容忍娘娘這般,是當真無愛無情了?還是另有隱情?

有次娘娘招了個朝臣,叫季江,長得倒是俊美、頗有才學,他便嘆娘娘:徐妨雖老,猶尚多情。

不過宮中若有失寵的姬嬪,娘娘視為知己,常與她們交杯對飲,不過當她發現倘若這之中有人或宮女懷有身孕,她便會狠心殺了她們。

我想,娘娘對陛下定是沒死心的吧!

直到最後這一次,娘娘和賀徽長以情詩往来,陛下得知後是怒火中燒,恰逢陛下的愛姬生子去世,懷疑是娘娘下毒害死便逼着娘娘自盡,送了一壺鴆酒來給娘娘,可娘娘之後卻是投井自盡,最終被草草埋葬於江陵的瓦宫寺旁。

 

 

那是我家娘娘的後半生,你們一定覺得娘娘該死,這樣的結局是便宜了她,可你們誰知娘娘的心思呢?

在陛下未逼娘娘自盡前只是將娘娘關在寢宮裡不准踏出院子半步,那日午後,娘娘立在窗邊,凝望著窗外那赤紅高聳的宮闈,我亦跟著娘娘久久不動,直到日光微微傾斜,染起了天邊一點胭脂,娘娘才開了口,嗓音是如此美好……

「阿婉,我是個淫亂的女人。」

「阿婉,我是個善妒的女人。」

「阿婉……我是個很糟糕的女人,跟在我身邊是不是讓妳很難堪?」那是娘娘第一次這樣對我說,娘娘從來都是心高氣昂的,我愣了愣沒答應,娘娘微笑了起來,勾勒出那心底憂傷,「阿婉,謝謝妳還在我身邊。」

「娘娘,您別這樣灰心,說不定這次陛下也只是發發火,如同之前他都不曾責罰您。」

娘娘將視線定在我身上,她垂下眼眸,輕輕地搖了搖頭,「阿婉,妳該懂得,妳都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

「娘娘,陛下是愛您的,他定是捨不得您。」不知為何我能這樣肯定,這樣肯定陛下對娘娘有情。

「蕭繹是帝王,自他是一國之王後,我與他之間不再是兩個人的事了。」這王宮裡到底是怎樣的複雜?我是一個小小宮女,我自然不懂。

那夜,月升星湧,原以為是這樣靜好可誰知一道聖旨下來打破了這平靜,娘娘沒有平常的跋扈氣勢,而是淡然地接過聖旨,然而我接過那一壺鴆酒遞到娘娘的面前,娘娘平靜地看著我端著的東西,沒有恨沒有怨沒有半點激動的情緒,宛若娘娘都知道了陛下會怎樣處置她。

 

 

自娘娘不在,我依舊留在娘娘的寢宮中,每天收拾打掃著,堅信總有一天娘娘會回來,娘娘只是出了一趟遠門,過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的,可惜,這只是我一人的癡心妄想。

這日傍晚,我收拾著娘娘使用過的女紅針線,門邊卻出現了一抹明亮刺眼的金黃。

娘娘曾這麼說:多少人拚了命去追逐日光,可誰又會明瞭若太接近日光是會被灼得傷痕累累?

我知曉,娘娘說的是陛下,那九五至尊的帝王。

「妳為什麼還在這?」陛下冷著語氣問我,而我緘默著。

為什麼呢?為什麼我還在這呢?或許我是在等一個答案,我想替娘娘等個答案。

「徐妃已經死了。」陛下的一句話將我打回原形,是的,我的娘娘──徐妃已經死了,而我卻還在這裡等她。

「陛下,娘娘不是……」千言萬語全部湧上了嘴邊,我好想告訴陛下,娘娘是愛您的,娘娘不是那麼糟糕的女人,娘娘只是……只是……

陛下手一抬,讓我激動的情緒止了住,他望著我眼底悲傷,蒼老蜷在他的眼尾,慢慢地蜿蜒攀附,瞬間,我只見一位普通的中年男人。

「阿佩是死了……」陛下背對著我負手而立,聲音低迷,「她死了我也活不久了。」

陛下說完這句話便離開,我當下是愣了,我不知陛下這樣說到底是否對娘娘有情,亦或是什麼其他的因素。

過沒幾年,陛下確實死了,死於一次動盪中,在這板蕩混亂的朝政中。

兜兜轉轉,也只不過是那些朝政中的利益野心,為了娘娘和陛下,我繼續待在這些王公貴族身邊,我想向世人證明,就算你們親眼瞧見的也不算真正的事實。

 

 

「昭佩,爹爹的好閨女,蕭繹這人野心不小、手段也狠,若不盡早斬草除根妳也會遭殃的。」徐昭佩是將門之後,她的爹爹是名將軍,在朝政中每個臣子都有自己所支持的一派或皇子,可她爹爹支持的不是自己的女婿而是其他皇子,她的爹爹總對她說要防著蕭繹、要對付蕭繹……他們都以為她與他不是建立在幸福的婚姻上,所以才處處這樣對她說,事實上,她多想說,她愛蕭繹,很愛很愛。

所以當初她得知她爹爹要與其他皇子逆謀傷害蕭繹,她一方希望保全家族一方希望蕭繹可以平安無事也不為難,她便開始天天找蕭繹的不順心,他們倆不是本不合而是蕭繹多猜忌,她又不願多解釋於是折騰著他倆總是不歡而散。

她傻得開始墮落自己,淫亂、善妒……她想讓蕭繹休了她,可蕭繹沒有半點意思這麼做,她日日夜夜都在想著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將她倆的姻緣斷了,即便她有多麼不捨多麼希望她能和他白頭偕老,可事實殘酷,不容得她任性天真,所以她總是這樣矛盾,一邊狠心拒他千里之外,一邊柔弱地希望能依偎在他身邊。

直到最後,她爹爹死了,事情東窗事發,為了避免禍害家族,她希望以她一死換全家族平安,也讓蕭繹不再難做人,她給他的難堪實在太多了,她沒奢望他能不計前嫌,所以當他送來一壺鴆酒,她就知道他對她還算仁慈。

可她不願如此,她必須做得更加決絕,於是她選擇在他的面前躍下那方深井,對天地誓言,說她要忘了他,生生世世忘了他,可誰能明白她半刻也不想忘了他,她多想說:蕭繹,我一點兒也不恨你,一點也不恨。

徐昭佩以自己的方式來護著蕭繹,最終的下場竟是被後人唾棄、被世人不齒,她可以不在乎那世俗的眼光,但她在乎她的夫君,她的蕭繹。

 

 

我的娘娘,您怎麼能這麼狠心對待自己,有哪個女子能像您這般?

我的娘娘,陛下他當初真沒要賜死您啊!他早就把毒酒偷天換日,可您竟是選擇投井,那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啊。

我的娘娘,陛下對您是愛的,多少次我瞧見他在您的寢宮中一人獨自坐到天亮,看著您所留下的每一樣事物,摸著您留下的每一樣事物,當陛下在一次的謀反中,他沒有閃避對方的攻擊,我想他是想隨您去了。

我的娘娘,您要走慢些啊,陛下才能追得上您啊!

我的娘娘,阿婉,真心希望下輩子您再也不是帝王之家的女人,而是個平常人家的女人,能和自己最親愛的丈夫、孩子一起到老一起相伴。

(完)

寫於2013.01.29

 

 

***

 【閒話家常】:

還是舊文重po啦,這幾天翻了一下部落格的文章,

發現這篇居然沒po過,而且也好久沒po文了,

所以就拿來po啦~ 

/

老是在寫這種人死光光不然就是你不懂我心意的故事,

我花了點時間思考,為毛我一直這樣寫 

最後我得到個結論,在每個故事中心裡,我可能都在傳達一個想法──就是活在這世上最好真誠最好坦白,(難道不是單純的想當個後媽 )

人生那麼短,幾十年過了就走到盡頭,或者不是明天先來而是意外先來,

我們可以不用知道自己活在世上的意義,也可以不用擁有瑰麗夢想,也可以不用有太大的功成名就,

但活在這世上,至少要坦白,莎士比亞說:如有真愛,當真心言說

當然不管哪種愛都可以說,只要是你所愛,要是你愛基腐,就真心言說;要是你愛吃東西,就真心言說……(舉什麼亂七八糟的例子 )

/

所以我很喜歡心意相通這個詞,覺得在這大千世界裡能和親愛的人心意相通是難能可貴,

不管和誰,是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愛人,能夠心意相通就是一種圓滿,是一種最美的風景。

很多人說:最美的風景是人。

但我覺得這句話實在不足以表達真正的核心,應該是說,最美的風景是萬物心意相通的瞬間

比如你知道我愛你,恰如我也知道你愛我,世間最美,不過如此。

/

好啦~感謝看完我這段話,對我來說,看完的人都是和我心意相通的人哦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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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花月再好情已老

01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縱然江湖也只為他一人捨棄驕傲獨獨跟隨他。

深宮中她是他的寵妃,三千寵愛於一身,她的年華整整給了他,十年陪伴,她會對他使那些女人的小手段,妖嬈迷人能弄得他從此不早朝是可能的,只是她從未讓它發生。

她不求她能是他的妻,只求他愛著她,這樣一點心願比登天還難,她只是一位江湖女子,對深宮那些妃子來說,她一丁點威脅也沒有,她們雖怨她獨寵卻不會將她往死裡趕,因為她只會是永遠的貴妃不會是皇后。

至今他仍空置后位,一國不可無后,眾臣諫言請求他應當娶位才德兼備、高貴賢雅的女子為后,太后追究,他終究是迎娶了二八年華的皇后。

皇后與他大婚那晚,他在她這邊度過,他和她纏綿,他在她耳畔低語,卿卿,為我生個孩子。

可翌日一早他得知皇后無動於衷,再過三日,皇后依舊不聞不問,之後皇后對外宣稱染病不適可免請安之事宜,他竟想不到有女子這般對他,於是他對那淡泊心性的皇后上心了,她便把他和她在床笫之間說過的忘了,飲下摻了紅花的湯藥,她淡然接受安過後半生,她的宮女們不懂為何她不再討好他。

 

 

那一日,皇后召見她,只她二人單獨相處,她知這種個性淡泊女子分兩種,一種真是對事不上心、二是欲擒故縱,或許皇后知道她曾是他三千寵愛的女子於是想下個馬威。

皇后說,貴妃,別多禮了,這皇后我不願當,我早已將身心許給他人,請妳助我離開抑或和我一起離開。

深宮中都是女人,可沒半個女人懂得女人,皇后和她第一次見面,皇后卻明白她所想。

她說,臣妾不能和皇后娘娘一起離開,總得有人收拾局面。

皇后說,妳本不願待在這吃人宮闈中,何必如此?

她說,是臣妾執迷不悟。

皇后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妳得懷上他的孩子才能鞏固地位,妳是個聰明的女人,可妳卻只為他想。

她笑,沒有多語,算計多少機關後,她設法將皇后送出宮外。

那日,皇后離開前說,和我一起走吧!若是妳被他……

她說,若妳真覺得愧對於我,那麼請妳和妳的良人好好地過活直至白首,這對我來說就是天大回報。

 

 

皇后順利離開,他勃然大怒,眾臣怒罵,她被打入天牢待日後審問,她笑,其實她願意送皇后出宮是在賭,賭他心裡還有沒有她,可惜賭錯了,因為他瘋狂地派人四處找皇后。

在皇后尚未出現之時,他總問她,為何妳不再像從前那般喚我的名?

她說,皇上,你是皇上啊。

他抱著她心痛地說,和妳在一起時我從不當自己是個皇帝,我只當我是妳的男人。

曾經相愛、曾經甜蜜那都是過往雲煙,一個帝王要什麼就有什麼,後宮佳麗年輕、美貌、才華比她好的比比皆是。

她什麼也不求,她不要地位不要名聲不要榮華富貴,她只要他愛她便好,可他不愛她便什麼也不用說了。

 

 

三尺白綾和一壺鴆酒,他要她抉擇,可這兩樣不管怎麼抉擇都是一樣的,他不愛她了,連一點喜歡也沒有,一心要她死。

那晚牢房異常安靜,她與窗外月娘對飲一杯一杯鴆酒,她練過武藝毒發不快,只有殷紅血絲從嘴角滲了出來,淒美絕涼,她笑了笑,將白綾向上一拋越過頂上懸梁,她打了個結,一個死結,含笑將綾緞往頸子一套,了結她執迷的悲苦。

三十年的人生這樣草草結束,雙十那年她如花月盛放與他相遇,爾後十年與他相伴,她以為不多求就能和他一起白首,可惜他對她情分不再,帝王無情惱多情,他也不例外。

 

即便花月再好,情已老,緣不了。

(完)

 

【閒話家常】:
同樣舊文重PO囉,我記得我還是把這篇當作賀文…… 

原諒我是一個喜歡虐人又虐己的姑娘(?)

/

今年的文學獎寫得很快也挺順,等最後修改,下禮拜就拿去投了。

/

然後,為了趕快了結多年來的同人坑,我發了個毒誓,

今年要是沒把文章修改好做成電子書,紀念PV做出來,我就交不到男捧有,力求表現我的決心,可是賭上性命啊!

(不過交不到男捧有也是可以交老公的,其實找一個會撩妹的女捧有也是不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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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花弄四巷

01

 

 

我有一個朋友,她在花弄四巷,與她今生最愛的一個人相遇、相知、相愛,但千萬別羨慕,因為他們的感情是不得善終。
即便妳不爭不搶、不偷不拐,有些人不屬於妳就是不屬於妳。


花弄四巷,是我第一次遇見你的地方,光聽名字就覺得曼妙無比,花落繽紛、春草萌生,你立在那裏望著頭頂上的樹枝交錯、葉子交疊,光影斑駁了你潔白的襯衣,微風拂來,我猶記得你指尖是花香與泥味的清新。
那時我騎著單車路過那裏,見到你恍神是其二、有個坑在那裏才是其一,就這麼好不恰好,我跌了個跤,你見了嚇了一跳趕緊匆匆忙忙扶我起來,問我有沒有哪裡受傷,需不需要去醫院檢查?
我窘得無地自容,你卻笑了開來,我憤憤地咬了咬唇瞪著你,隨後推開你的攙扶,自己牽著單車要離去,我想,你怎麼可以笑得這麼無賴。
你見我如此,就一副慌張、無措,趕緊跟上前來說:抱歉,是我不好,妳別惱。
我看著你的眼,真誠無他,定定瞧了瞧你發現你如此好看,一顆心胡亂竄跳,我燒紅了臉頰深怕你看到,假裝低頭查看單車有無損壞。
那是我在花弄四巷第一次遇見你,我們談得話題只需一根手指來數,第二次再見,似乎是你算準好的,第三次再見,是我故意的,第四次再見,是我們心有靈犀的,第五次再見……第六次……無數次的再見再見,編織成一場夢,需要醒來的夢。
那日,來的不是你,而是她。
她立在你第一次站的那裏,依舊,你們的動作絲毫無差,她一身潔白洋裝帶著不可忽視的高貴優雅,那是我觸及不了的境界,她舉手投足都是流水柔靜,她聲音清雅,淡淡地一句:我們談談。

 

花弄四巷,我和他僅僅路過兩三次,每一次沒有駐足、沒有留連,我們都這樣路過,可聽說他最近常常走在那步道上,一個人漫步,我都不知道原來他也這麼愛這些花草寧靜。

可惜是我太天真,他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計畫,他打得動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心,只要他肯,所以很多時候他的偶然不是偶然。

女孩子總相信緣分,以為那些偶然就是修來的五百年換來的一次相遇,冥冥之中的註定,殊不知,那都只是他的心機城府。

不是我苦苦守候,只是我有責任照顧一個家,他的出逃除了他的問題,是否我也有問題?於是我向上司請了一天半的假跟著他一天,剩下的半天我找她談談。

我們坐在茶桌兩側,四目相對,她似乎心虛連忙別開了眼,我喝了喝茶沒多說什麼,只是細細打量她才說了一句:交往三個月,這幾天才知道他有妻子了是嗎?

她握著茶杯的手一緊,點了點頭,嚅嚅出一句:對不起。

我很想當場潑婦罵街,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麼用?那這世界上的警察能做什麼用?

可我沒這樣做,我只是和她說:別擔心,我只是想認識妳,想知道妳有多好。

她愣了愣,隨後哭得唏哩嘩啦地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們都是女人,都是內心脆弱的女人,只要有人對她們好,她們就甘願唯命是從,女人單純到愚蠢。

很多人都說:女人像貓,只要有人對她好就願意跟他走。

但我覺得女人更像狗,只要有人對她好,就願意跟隨他一輩子,哪怕打罵也守在一旁。

到底誰對誰錯?在愛情裡沒有道理、沒有是非,只有誰先愛上誰就全盤盡輸。

 

2012.12.15

 

【閒話家常】:
舊文重PO囉www
如今努力寫文學獎~最後一年了~
還有很多坑我記得,我會努力補的,反正我面試又沒上了,就趁著這段時間持之以恆做自己喜歡的事囉(欸
我是真的好想拍真人版的PV哦Q 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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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短】送行。

《送行》

壹、夢境吃人

拘謹的套裝、幹練的神情,此時此刻,Lisa是一位心理醫生,與她面對面坐著的男人一臉愁容,她低頭翻閱對方的歷史資料,指尖摩娑在紙張上那一個個文字,彷彿一種神聖的儀式而她虔誠信仰。

「Lisa,我覺得好像愈來愈嚴重了……」男人相貌堂堂,眉間那股憂思凝成一道嘆息,他低首扶額看起來疲憊不堪。

Lisa抬眼正視著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我建議過了,你得休個長假到處走走,順道也帶上安心去玩玩吧。」

「Lisa妳知道我走不了的……我的父親只會認為我在逃避,而我和安心已經不可能了。」男子搖頭苦笑毫不留情地回絕Lisa的提議,Lisa一笑置之並不介意。

「慕容,再這樣下去對你真的並不好,你該適時放鬆自己的。」Lisa歛起笑容,神色嚴肅。

慕容緩慢地抬頭看向Lisa,他笑得有些慘淡,「不好?是指我會……死?」

「慕容,放寬心,其實也沒那麼嚴重,」Lisa起身走至慕容身邊,伸手安撫焦躁不安的他,她順了他的背,那動作像極一個訓獸師在撫慰一隻不安的困獸,「你不會死,你只需要休息。」

原本滿臉愁態的慕容,目光空洞,絲毫沒了靈魂像個木偶,他看見診療室裡那片玻璃窗,陽光從玻璃窗透了進來,碎成一地的金碧輝煌,他說,「Lisa,妳給我催眠吧,妳給我催眠我就會安穩許多。」

「慕容,催眠只是一時的。」

「Lisa……幫幫我,只有妳能幫我了。」慕容抓住Lisa的手臂,力氣之大,他的指甲崁入她的肉裡,她的手隱隱作痛可她沒有哀叫,而是用一種極為淡漠地神情看著慕容。

可快要溺斃的慕容只知道他可以求生的漂浮木就是Lisa,所以絲毫沒有發現Lisa的神情,自顧自地一昧呼救。

Lisa騰出另一隻手擱在慕容的額上,輕輕向後一壓,讓他低垂的頭仰了起來,頃刻,讓她與他四目交接,她的眼神宛若罌粟,令人深陷癡迷,慕容已然飄忽,「慕容,閉上眼,放輕鬆、放輕鬆……慢慢地你會發現你會在安穩舒適的……」

雙眼緊閉的慕容已然進入夢境,Lisa盯著慕容的臉似笑非笑。

催眠是讓一個人走進自己的潛意識之中,那裡是慾望得以實現的地方,對人來說那是樂園卻也是地獄。

不過,反反覆覆遊走於夢境與現實的人,會再也無法認清現實和夢境,不久將會耽於夢境不肯清醒,永遠長眠。

於眾多人來說,催眠是吃人的夢境。但人人都該要清楚,這吃人的夢境,不是妖魔鬼怪的橫行,而是人心內蟄伏的魔性。

 

 

貳、彼岸兩端

十五年前的隆冬,十六歲的Lisa剛下課就繞路去找在工地當工頭的父親。

建地危險,她父親總要她在對街的商店等著,那天她父親先讓她回家等他回去吃晚飯,她沒聽話依舊站在對街等著父親。

黃昏的微光將父親辛勞的身影渡上一層老相片的舊黃,她想起有天她父親這麼對她說:囡仔,爸爸是個老男人了都不知道你們女孩子喜歡什麼,妳要什麼就跟爸爸說,爸爸都給妳掙來。

她回:爸,我只要你早點收工,早點回家陪我吃個飯。

她父親當下是一愣,隨後憨憨一笑:好,好!爸爸答應妳!

想到這,再看著父親那微微駝起的身子,她鼻子一酸,默默地落淚。

她從小就沒有母親,不知道母親是什麼樣,但她知道父親是最好的,是全天下最好的。

可是那年她卻失去全天下最好的父親,她的父親死在她的眼前,高聳的鷹架突然倒塌,沒有風沒有雨,一切這麼毫無預警,她的父親和幾個工友恰好都站在底下,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坍落的鷹架給壓死。

突如其來的噩耗讓Lisa傻住了,回過神後她慌慌張張地趕到建地,一群人圍在外頭無法搶救,那些重達幾百斤的鷹架沒有人能夠徒手移開,紛紛擾擾的聲音充斥著她的耳朵,可她當下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自己的心說,要救出爸爸要救出爸爸!

「爸!爸!你在哪裡?在哪裡?別嚇我!說好今天回家吃飯的!」

有一種痛叫無能為力,明明他已經近在眼前你卻無法將他救出,只能乾著急,這樣的急躁宛如一場烈火,轟然一燒將你的擔憂全燃成了塵埃,風一吹,灰、飛、煙、滅。

「妹妹,別弄了別弄了!會受傷的!」一旁的工人忙著拉開正在扒著鐵架的Lisa,可她想,如果受傷能換回她的父親她在所不惜啊!

「放開我!我爸在裡面!他在裡面!」Lisa幾乎崩潰,她嚎啕大哭了起來,她抓著一旁工人的手臂撕心裂肺地哀哭著……「他說要回家吃飯的啊……叔叔……我爸說他要回家吃飯的……」

那年隆冬下了一場冬雨,稀哩嘩啦,如同一種淒厲哭聲迴盪在天人永隔的剎那。

她父親出殯那天,她一身黑衣捧著他的相片和牌位,她對她父親說:「爸,你要走好,不要回頭、不要停下,千萬不要留在人世間。」

人世間險惡難防,不要留在這。

鷹架的忽然坍塌不是意外,一切都源自於利益,那塊建地是政府機關的,政府外包給建商建造,官商兩方為從中獲得最大利益便偷工減料罔顧人命。

回憶過後,Lisa伸手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嵌有相片的木質相框,照片裡的人彷彿昨夜才見,歷歷在目,「全世界最好的你,已經和我相隔彼岸兩端。」

全世界最好的你,我的爸爸,你已經和我相隔彼岸兩端。

 

參、輪迴之鏡

Lisa攤開一早的晨報,上頭聳動的標題占了整個版面:慕氏企業第二代──慕容,疑憂鬱症發作,跳樓身亡!官家安氏千金──安心吞安眠藥殉情!

她一笑,諷刺又淒涼,慕容與安心的死可說是她一手促成的……她成功了,可她這麼做又和那些罔顧人命的他們又有何不同?她怎能左右一個人的生死?但她停不下來,因為十五年前就開始策劃,不只她還有數十人的怨恨承載。

有人說,這樣的仇恨不對,造成殺人動機的你就無須講理由。

她想,如果放下了,那一定是萬念俱灰,因為明白,逝去再也回不來,再也沒什麼能夠決定一個人的悲喜,所以才會放下,放下,即是無悲亦無喜。

若是可以,她想公諸於世,將那些政治家與企業家的作為以及她的作為一併公布,她是錯的,他們也是錯的,世人不要走上這道路,前方是萬劫不復。

那天慕容離開後,安心來找過Lisa,安心說她對不起慕容,說她還愛著慕容想挽留他,Lisa鼓勵安心勇於向慕容認錯,慕容善良一定會原諒她,建議她去和慕容談談,而這一談,卻談出了兩條人命。

安心本來就有躁鬱症的傾向,情慾比別人高昂,恰巧慕容又患上了憂鬱症對安心極為冷淡,安心耐不住寂寞就和別的男人有了關係,慕容對安心就更加冷漠。

出事的那天,安心去找慕容談判,兩人約在公司的頂樓,沒料到這一談,談出了問題,受不了慕容的毫無反應,躁鬱症發作的安心就發了瘋地將慕容給推下高樓。

為何Lisa會知道?因為她就在樓下看著。

他們又為何會約到頂樓談判?也是Lisa的建議,她說在頂樓談判具有高度會讓人產生危險意識,雙方也會較為小心冷靜地處理問題,安心聽信也就約慕容到頂樓談判。

可誰知道Lisa早就摸清了他倆的反應,她早就知道躁鬱症會發作的安心會一時失控置慕容於死地。

那之後安心害怕,企圖用安眠藥讓自己睡著,以為睡一覺醒來後就會變成一場夢,但她神智不清吞了過量的藥,被發現時已經來不及搶救。

而政治家安氏和企業家慕氏也因此交惡,有知情人向他們說,慕容會墜樓是安心推下去的,而安心之後畏罪自殺,兒女的死對他們是一種打擊,本來的狼狽為奸儼然成了反目成仇,兩人殺紅了眼鬥得你死我活,最後兩敗俱傷,政治家安氏最終被仇家尋仇死得悽慘,企業家慕氏則是生了一場病沒錢醫治死得落魄。

Lisa打開筆電傳了一條群發的消息,群裡有的是醫生、律師、公務人員等……這些人不是社會的最高階卻是社會砥柱的一群人。

結束了,你們該開始新的生活。──Lisa

卻有人回Lisa:生活即是心安理得,我們都處在地獄了。

十五個年頭,他們這群人都在步步為營,他們編織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將它拋了出去,網羅那些他們憎恨的對象,一步一步地收緊大網將對方絞殺。

他們都是那場悲劇的受害者,如今他們卻一個個成了加害者,無須親自動手,就能讓官商勾結的他們掉入萬丈深淵,就如同催化劑,將一個人的醜陋昇華到一個極高境界。

多年來的布局,步步驚心。

Lisa想,他們一生都不會知道,原來他們身邊有多少人覬覦著他們的命;原來安心和慕容相遇不是命運;原來慕容的憂鬱症是可以治的,而安心的躁鬱症是不會加重的;原來安氏也不至於和慕氏互相殘殺……這些都不是源自天意,而是一群人的處心積慮。

一個人心得來一場利益,一場利益換來一場悲劇,一場悲劇化作一腔怨恨,一腔怨恨又是一片執念,而一片執念即是一個人心。

若干年後,Lisa朝椅背一靠,輕輕嘆息,目光落在角落的那片穿衣鏡上,在鏡子裡彷彿看到自己的一生,那是更迭不休的輪迴,她最好的年華裡都在替人送行,送行著她的愛以及她的怨。

﹝完﹞

 

【閒話家常】:又是一篇投稿文,嗯,這次初選有上但複選沒上,

曾經,高中的歷史老師問我們說:你們覺得人到底是本善還是本惡?我那時在心裡回答:兩面都有。

我覺得是這樣,只要心情愉悅了,那就沒有惡的念頭,要是不順心,那麼人的惡念就會增長。

惡念雖是惡,可是有些人的惡你會覺得心疼,而有些人的惡你會覺得不能理解,可不管怎樣,如Lisa所說,即便她有理她也是不能這麼做,她終將會把他的惡行惡狀公諸於世,他們是錯她也是錯。

從受害者家屬到加害者,他們每一個人並不是心如死灰,所以想置他們於死地,即便前方的路是萬劫不復,那便是他們的支柱。

我很佩服有受害者可以選擇原諒,要我是受害者,我會很難原諒,那樣的痛到底要怎樣才能放下?

其中我很喜歡夢境吃人這個標題還有裡頭的一句話:這吃人的夢境,不是妖魔鬼怪的橫行,而是人心內蟄伏的魔性。

每個人心中都有魔,而這個魔到底是沉睡還是甦醒的,那就看個人造化了。

發表於 【短篇】極短合集

【極短】愛灑人間。

《愛灑人間》

曾經我也很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的孩子卻跟我說:媽,上帝是派我來陪妳和爸的,所以我會好好的活著,你們不要難過啊。

罕見疾病基金會成立至今漸漸湧進千千萬萬的資助,罕病患者在治療上終於獲得較好的資源,同時基金會的創立也開始正視那些有罕病患者又清寒的家庭,起初給予補助,後期替家中有能力者特別訓練好讓他們在職場上有較好選擇。

林朗和陳立淵在基金會才服務三年卻已成為重要會員,沒有人會不知道林朗和陳立淵,這對夫婦從絕望裡找到希望,從心如死灰到愛灑人間。

「林姐,妳和陳大哥能再去南城福利院幫忙嗎?聽說人手好像不夠。」

基金會裡的每個人都有辛酸血淚史,但又如何?他們都秉持著這樣一點信念,哪怕只有那樣一點棉薄之力也要將辛酸和悲痛轉化作力量和關愛來感動世人。

「沒問題,我們下午就過去。」有人說,女人四十一朵花,林朗現在就處於這樣的年紀,如果沒有意外,她本該享受事業的成就與丈夫共度那半老時光,以及和孩子一起規劃未來藍圖,可是,世上沒有「如果」。

恰好這時陳立淵搬了箱東西過來,林朗看見喚了聲,「立淵,待會陪完阿淺,我們就去南城那間福利院幫忙。」

 

初秋,天清氣爽,路旁栽種的楓葉嬌豔地紅於二月花,日光輕灑如金光粒子叮叮咚咚地從葉子間篩過而落,一棟塔樓佇立在山嵐繚繞之中,山野清幽,阿淺小小年紀就說他想住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比老人還懂得享受幽靜。

林朗伸手扶正架上的那口罈子,然後對著罈子前的相片笑了笑,相片裡男生長相清秀,身上那件白襯衣被風鼓得像棉花糖蓬鬆,黑髮柔順地飄逸風中,笑容燦爛如午後冬陽溫煦。

相片底下寫著這樣的字眼:愛子,陳淺。

無需太多字詞來表達念想,他們對於阿淺只有這個詞,愛子。

「阿淺,我們來看你了,你好嗎?」

颯颯颯──當時起了陣風,風摩娑了片片葉子發出聲響,颯颯颯──宛若阿淺透過天上吹來的風告訴他們:我很好──

 

林朗和陳立淵他們總會單獨和阿淺談心,和阿淺談完話的林朗給他倆父子留個空間談論男人話題便出了塔樓到附近散步享受靈性的最初。

沿著蜿蜒小徑,一路走到橫在山谷間的吊橋,赫然!瞥見一名婦人坐在吊牆的繩索上,婦人的腰間繫著麻繩而另一端則繫著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只差一步,婦人有可能就帶著女孩雙雙墜入山谷中!

林朗急忙地跑了過去,知道有人靠近的婦人一慌張,鬆了手,身子搖搖欲墜,婦人驚慌不已,開始胡亂揮動雙手想抓住什麼,此時,林朗眼明手快地將婦人給用力扯了回來,一下子重心不穩的兩個人便跌了個東倒西歪,一旁的女孩受了驚嚇便放聲大哭。

婦人回過神後看見林朗立即凶狠地破口大罵,「妳少多管閒事!妳拉著我做什麼?不如讓我死了一了百了!」

有那麼一瞬間林朗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向沒脾氣的她也難得動怒,「好,妳現在就跳下去,我絕對不攔妳!」

女孩被嚇了一跳不敢再哭,沒想到林朗會這樣說的婦人倒是愣住了,神情開始由憤怒轉迷惘,一手揪著自己的衣領,一手捂嘴嚶咽了起來,整個人蜷縮一團,哭聲細碎間斷。

人要是到了一定的年紀,遇到痛苦大抵都不是放聲大哭而是輕聲悲鳴,無聲的哭泣才是最令人心酸的。

婦人哭了好一會,林朗這才拿出面紙遞給她,「妳還想跳嗎?」

接過面紙的婦人擦拭著早已淚涕縱橫的臉,輕輕地搖了搖頭,林朗深吸了一口氣說,「抱歉,剛剛對妳兇了點,其實我以為我看到以前的自己,特別覺得沒用……曾經我無法面對我孩子的病情,也很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我的孩子卻跟我說:『媽,上帝是派我來陪妳和爸的,所以我會好好的活著,你們不要難過啊。』」

「妳說,真正感到痛苦的明明不是自己,可我們卻比他們還要想死,我們憑什麼這麼哀怨?」

情緒穩定下來的婦人,聽了這一席話將女孩輕攏到自己懷中,心中有了安慰這才娓娓道出為何想不開。

婦人生下她女兒後就和外遇的丈夫離了婚,一個人拉拔孩子長大,不料她的女兒在十歲左右發病,罹患的也是罕見疾病,需要長期服藥和回醫院複診甚至還做了大大小小的手術,龐大的醫藥費讓她一個打零工的單親媽媽熬不住,然而近期她女兒的病情惡化,幾乎需要有人成天在旁守候,她無法讓女兒去住院也無法請看護看照,實在生活不下去也不想看女兒被病痛折磨,於是就有了輕生的念頭。

「有時候我不懂,我和我女兒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為什麼我們卻要承受這些磨難?」

不經磨難便不懂什麼是可貴該珍惜的,上帝安排如此就是要想讓眾生明白。

「只要妳不放棄還想堅持,這裡的大門……」林朗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婦人,和藹地一笑,「永遠為妳和妳女兒敞開。」

 

我以我的孩子為榮,阿淺說:我全身上下的器官都衰竭了,還好我的眼睛還是正常的,爸,我除了想捐贈器官來遺愛人間,其實我是捨不得離開你們,所以我希望我還有一部分的器官可以留在世上陪著你和媽。爸、媽,我還在,我不曾離開

陳立淵和林朗除了在罕病基金會服務外,他們常往各縣市的監獄走,為那些死囚和無期、有期徒刑的刑犯進行開導,雖然他們知道會有人認為那都是冠冕堂皇的話,但他們依舊要說,一路地說下去。

陳立淵今日自行前往監獄,林朗本來要跟,但她得了流感被他給勒令留在家中靜養。

站在台上的陳立淵說著所見所聞還經常發問讓他們回答,他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是十惡不赦的,這天他注意到那樣一名二十好幾不出三十的男子,男子很專心聽他說話,端坐直挺、神情虔誠,那模樣像極了一尊石佛立定在那,這樣的人又怎會大罪大惡?

於是在空暇的時間,陳立淵來到男子身旁,男子驚訝,回神過後將頭耷拉的低,尊敬地連仰望都不敢。

溫和的陳立淵雖已中年但聲音終是那樣淡淡的不沉,「兄弟,怎麼稱呼?」

「……楊泰。」

楊泰,因殺父而鋃鐺入獄。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啊……

陳立淵找了警監打探楊泰的來歷,楊泰的父親嗜酒嗜賭,不顧妻兒不賺錢養家,整天遊手好閒向家中要錢,常常對妻兒施暴虐待。

有天,楊泰的父親發了酒瘋,拿了菜刀就要朝自己妻子砍去,楊泰護母心切和父親搏鬥將刀子搶了過來,最後卻一刀揮了下去……

或許,這世上有多事不能用只看一方,一件事有可能一體多面,到底誰對誰錯又怎麼能單獨評論?

 

陳立淵再度來到監獄裡開導,開導結束之後正巧遇見楊泰正和母親會面,沒有生死的別離只是一片玻璃屏障橫在中央,咫尺天涯,楊泰的母親聲淚俱下,雙手拿著話筒,哽咽著問,「你……有……飽?……會冷?」

「媽,我有吃飽、有穿暖,妳別擔心。」

「阿泰……是媽媽不好,是媽媽害了你……」楊泰的母親望著兒子,伸手想碰碰憔悴的他,以為要觸及到了卻碰到那層玻璃屏障,瞬間的冰涼透過指尖一路到心坎去,那是多麼傷人的冷。

陳立淵想起了兒子,他和林朗最寶貝的兒子,阿淺。

阿淺離世的時候恰巧在夏至,明明是最熱的一天,但當他觸摸到阿淺失溫的肌膚時,他才知道,外在的熱怎麼樣也抵不過內心的冷。

陳立淵收拾好正準備離去,這時警監卻說楊泰想和他談談,他便應了下來。

「楊先生想和我談什麼?」陳立淵瞧著緊皺著眉頭的楊泰。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我想我還是會砍那一刀,我……注定出不去了,是我笨,只想到了這個方法可以讓我媽解脫……我是不是再也沒機會陪在我媽身邊了?」當初楊泰自首,法官本要從輕判他刑罰,但問他後不後悔時他卻堅決說不後悔,因此他就注定永遠走不出這裡,可他很心疼母親。

陳立淵沉默著,他看著這樣一位青年如此執著,心中有股酸澀泛在喉間令他難以開口,他稍作閉目後嘆了口氣,「器官捐贈。」

「器官……捐贈?」楊泰重複著他的話,語尾飄揚。

「我曾說我以我的孩子為榮……因為我的兒子,阿淺這麼說過:『我全身上下的器官都衰竭了,還好我的眼睛還是正常的,爸,我除了想捐贈器官來遺愛人間,其實我是捨不得離開你們,所以我希望我還有一部分的器官可以留在世上陪著你和媽。』」他望著楊泰,瞧見楊泰眼裡的真摯,突然淚眼婆娑了起來。

「謝謝,我明白了。」

陳立淵走出監獄迎來了熾熱的陽光,光亮刺著他的眼產生出一幕白景,恍惚間他看到了一抹相當模糊的身影,只有那餘音繞耳格外清晰:爸、媽,我還在,我不曾離開

 

在這個資訊全方位傳遞的社會裡,讓我們變得武斷不懂思考,一昧接受單方面的評說,造成多少不為人知的悲哀。

林朗聽完陳立淵說的後,她想,或許楊泰用他一生繁榮換取母親後半輩子的安穩,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吧。

「立淵,往後我們常去看看楊泰這個孩子吧。」林朗想,每個人都有無法言喻的苦楚,足以將他們狠狠淹沒,所以當他們孤立無援需要幫助時,她便要趕緊伸出手來拉他們一把。

 

說真的,我要好好感謝這場病,雖然它沒能讓我在最好的青春大放異彩,但我很慶幸我擁有了人生中最珍貴的──愛,讓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快樂的,爸、媽,請你們把愛灑滿人間,讓快樂常存世間。

林朗和陳立淵例行來市立醫院做志工,然而其中一間病房裡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響,他們雙雙趕去查看,發現是小滿摔碎了個花瓶,裡頭的鮮花散了一地,瓶中的水溢開佈滿了地板。

「小滿妳冷靜點!」站在床尾的中年男子低聲是想怒不敢怒,神情懊惱擔憂。

「你管我!你管我做什麼?讓我在這邊自生自滅啊!反正我死了你最輕鬆了不是嗎?」小滿有點舉步維艱但她硬是下了床,抓起枕頭和棉被就往他身上砸,可她體力有限,頃刻,氣力像是被人完全抽掉,一個癱軟倒在了病床邊,喘著一口大氣還不時用憤恨的眼眸瞪著對方。

他焦急地趕緊上前攙扶卻一把被小滿拍掉,林朗越過他趕緊扶起小滿坐回病床上,「小滿,妳爸爸也是關心妳。」

「關心?他不會關心我的!我只是他的責任,所以他才替我醫病,他就只關心他的事業!」小滿張牙舞爪地像頭失控的獅子,力氣大的驚人,林朗還差點架不住她。

「小滿,爸爸怎麼可能不關心妳……妳病了我比誰都著急!我承認我工作過了頭,可是小滿,爸爸真的希望妳快點好起來……」他著急地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陳立淵攔了下來,陳立淵搖了搖頭,伸手指向門外說,「先讓小滿冷靜一會,我們到外面談談吧。」

 

十六歲的小滿還沒開始享受女孩子該有的年華,就被告知身體出了異樣,她的壽命急速縮減,還未開始就已結束,短短幾載的歲月卻在醫院裡度過春夏秋冬。

「真好啊,小滿妳現在還有力氣可以這樣發脾氣。」林朗坐在病床旁的椅子笑笑地和小滿說話,小滿真心喜歡林朗,沒來由地喜歡。

「不好!不好!我的病一點都不會好了,我病成這樣,他就急著把我丟開,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媽媽、沒有健康的身體、沒有暢玩的時間、沒有知心的朋友……連他都要丟下我,我不就是生了一場病嗎?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小滿咬了咬唇,眼眶溼潤了起來,她縮著身子把自己蜷成一個防衛的殼子,哭聲嚶嚶,「為什麼我要生病?為什麼?」

「小滿,哭吧,能哭出來是最好的。」林朗輕聲安慰著小滿。

 

陳立淵和男子並肩坐在頂樓的天台上,背影蕭瑟淒涼,他低著頭說,「除了努力工作賺錢來替小滿醫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照料她,我以為我給她最好的,對她就是好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方法去關心一個人,可是虛弱沒有氣力的人無法去探究那些隱晦瞧不見的關愛,所以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產生了一條罅隙。

「每個生病的人其實什麼都不需要,他們明白生命在一點一滴消逝,奢求不敢太多只希望有人可以好好陪在身邊,給他勇氣讓他活到最後一刻沒有遺憾。」陳立淵淡淡地說道。

若不是親身經歷又怎會明白其中道理?他知道陳立淵、林朗和他們兒子陳淺的事,要問為什麼知道,就是這兩個人太照顧小滿,讓他有了疑心才發現原來小滿的眼角膜是陳淺捐贈的。

「陳先生,小滿很喜歡你們,我很放心把她交給你們,當然醫療費的部分我都會安排妥當……」他對著陳立淵淒涼一笑,陳立淵訝然地看向他,「你……」

「是積勞成疾……其實我一直在找人替我照顧小滿,我的時間不多了,沒辦法好好地陪小滿走完她的路,所以拜託你們……小滿一定會好起來的,因為我會在天堂保護她。」他笑著,嘴角兩側的令紋像被刻刀劃過,如此深刻。

噠!聽見後頭那聲聲響,他頓時止住了笑意,眼神慌張無措不敢回頭,後頭的人輕啟嘴唇,聲音虛弱顫抖,「你說什麼……什麼叫你會在天堂保護我?」

「小滿……」他緩緩地轉過身,小滿便撲了過去牢牢地抱著他哭喊,深怕下一刻她抱住的這個人會突然消失不見,「爸……我會乖乖聽話,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在天堂保護我好不好?」

好不好?

好。

兩人破涕為笑,所有的怨懟在頃刻間化為淚水被風一吹即逝。

世上最美的風景不是流水瀑布、不是鐵樹銀花,而是人與人心意相通的剎那。

 

林朗和陳立淵看著這對父女能夠化解矛盾,心裡也跟著感動。

忽然間,他們好似回到了那天,阿淺迴光返照的那天,阿淺說:說真的,我要好好感謝這場病,雖然它沒能讓我在最好的青春大放異彩,但我很慶幸我擁有了人生中最珍貴的──愛,讓我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是快樂的,爸、媽,請你們把愛灑滿人間,讓快樂常存世間。

「我們真的都不如阿淺,那孩子真的比我們兩個大人領悟的還多。」林朗望著小滿的雙眸,鼻子為之一酸,眼眶不禁泛出了淚光,那目光宛若阿淺也在。

「是啊,阿淺真的很了不起。」陳立淵將林朗拉進懷裡抱著,下巴抵在她的髮旋上,心裡溫暖踏實。

天光明媚而嬌,秋風輕捲起紅葉讓天空多了一種姿態,風聲呼呼,似有還無的聽見,他們的兒子,阿淺說:爸、媽,你們不要難過啊,我還在,我不曾離開,我會陪著你們把愛灑滿人間,讓快樂常存世間。

【完】

 

【閒話家常】:這篇是我大一投稿給學校文學獎的,但它連初選都沒上於是就擱置它了,

向來都走溫馨親情的嘛哈哈。愛灑人間是當初大愛劇場某部戲劇的主題曲,很喜歡,那時候啊就是以這個做標題。

阿淺這傢伙好堅強好討厭噢。QAQ

 

 

愛灑人間

http://youtu.be/MAdP8fN8jRg